付秀莹:散 步 | 重金属
FU XIU YING
作者简介付秀莹,小说家。著有长篇小说《陌上》《他乡》,小说集《爱情到处流传》《朱颜记》《花好月圆》《锦绣》《夜妆》《有时候岁月徒有虚名》《六月半》等多部。曾获小说选刊奖、十月文学奖、蒲松龄短篇小说奖、汪曾祺文学奖、茅盾文学新人奖等多种奖项。现居北京。
FU XIU YING
散 步
起风了。北京的春天向来是这样,有点仓促,有点犹豫,往往是一场风的怂恿,再加上一场雨水的催促,花花草草们才懒洋洋醒来,该打苞的打苞,该发芽的发芽。远远望去,杨柳枝头好像是笼着一团轻烟,淡淡的,乍看还有,仔细看时,却又不见了。三月中旬,惊蛰已过,眼看就是雨水了。节气不饶人。就仿佛一个人的一生,什么年纪,做什么事,说什么话,什么样的神情,什么样的动作,必得合宜。错不得的。
卧室的窗子朝南,正对着小花园。念明看着那几棵树在风里摇晃着,动荡不已,仿佛一个人的舞蹈,哀伤、痛楚、狂放、纠结。这树是怀着什么心事吗?有一个女人穿着深蓝色工作服,头发给吹得乱糟糟的,正在给花圃浇水。阳光倒是很好,明亮极了,柔软的,湿润的,暖熏熏带着一丝酒意,是春天的意思。念明说,我下去走走——你去不去?
中午睡了一会儿,整个人感觉神清气爽。这么多年,午睡已经成了一个固定习惯。念明是一个贪睡的人,用老范的话说,吃饭和睡觉两样,她是宁可不吃,也要睡够的。更让老范嫉妒的是,她睡眠质量极好,几乎是头一挨枕头就能睡着。老范却是常年失眠。单位呢,破事儿又多。这些年老范倒是仕途得意,年纪轻轻,过关斩将,坐上了系统里的头几把交椅,谁人不又羡又妒呢。方才,老范正趴在电脑前忙碌,眼镜挂在鼻尖上,跟她说你去吧,我这儿还忙着呢。头也没有抬一下。她默默换衣服换鞋,拿手机、钥匙,临出门,尤不甘心,说,院子里的玉兰,怕是要开了吧?像是自言自语。老范的手机却响起来。老范冲着手机说,喂,哪位?喂?
这个小区不大,林木倒是繁盛。院子里种着很多树,银杏、大白杨、国槐、梧桐树,路边是修剪整齐的冬青,水边栽着垂柳,此时的枝条也变得柔软起来,丝丝纷披,在风里蹁跹舞动。那个穿深蓝色工作服的女人已经结束了花圃的工作,正在物业部门口跟人闲聊。花圃里湿漉漉的,空气里流荡着新鲜泥土好闻的腥味儿,还有植物淡淡的苦涩气息。连翘的枝条上爆出星星点点淡黄的花蕾,一大团一大团,懵懵懂懂,好像是刚刚从睡梦中醒来。白玉兰树要粗壮一些,枝头缀满了累累花苞,毛茸茸的褐绿色,叫人心里痒痒的,越往芯子深处,褐绿变浅,浅绿中隐约透出微微的乳白。紫玉兰的花期还要晚一些,小小的花苞才刚刚冒出,却也是繁星一般。紧致的,羞赧的,仿佛对世界充满惊诧和警惕的青涩少女,不肯轻易破颜一笑。念明在树下仰头看着,满树花苞,映衬着清澈的蓝天,像是画上去一般,美得令人心惊。
栅栏外面,是一条马路。路上车不多,也不算少。这小区在城市北面,五环边上,再往北,就是昌平了。老范说,北边好,老话讲,上风上水嘛。念明倒不迷信这个。她喜欢这边,大半还是因为习惯。这么多年,习惯了。习惯这东西,真是可怕。念明这个人有个毛病,恋旧。留恋一切旧的东西。旧物,旧人,旧时光。旧的,不一定是好的,却是熟悉的。熟悉的事物,是确定的,总是叫人有莫名的安全感。不是吗。念明留同一种发型。用一个固定品牌的化妆品。穿几个固定品牌的衣服。点心只吃稻香村。喝茶只爱绿茶。工作呢,一毕业就进了这家出版社,身边的人跳来跳去,她一干就是这么多年。朋友也不多,掰着手指头能数过来,都是多年老友。感情呢,说起感情,老范是她的初恋。这种事,大约这个年代都不多见了吧。还有这小区,这小区院子里的一草一木,一年四季,春夏秋冬,开了谢了,荣了枯了,循环往复。有时候,她有点迷恋这个。有时候,她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倦怠。嗯,就是这样。念明是个矛盾的人。
马路边上停着几辆车。更多的车辆来来回回,像水一样流淌,一波一波,一波又一波。那几辆车倒仿佛是几艘沉默的船,在岸边安静地停泊着。有一种醒目的孤单。念明看了一眼,又看了一眼,待了一会儿,又看了一眼。一辆面包,车身上写着,某某搬家。一辆白色桑塔纳,上面蒙着一层细细的灰尘。还有一辆摩托车,车主立在一旁,正在大声打电话。念明心里一松。挺好。挺好的。
风很大,是春天里那种浩大的野风。风掠过树梢,发出沙沙的响声。天上飞着几块浮云,一会儿往东,一会儿往西,一会儿往南,一会儿往北。那云彩妖怪一般,一时变作羊,一时变作狗,一时又变作脖子长长的大鸟,张着翅膀飞走了。阳光明亮,逼得念明不由地眯起眼睛。对面是一列塔楼,尖尖的楼顶,剑一样插向天空,像一个个巨大的感叹号。有一个男人迎面走过来,穿浅灰色运动衣,戴棒球帽,身姿还算矫健,但一眼就可以看出,这人已经不年轻了。四十五?五十?六十五?他身上有一种沉稳的克制的活力,是历经尘世风霜之后,重新焕发出的一种,怎么说,气度?光彩?她说不好。那男人戴着眼镜,神情悠闲。经过她身边的时候,步子更加轻快,几乎带着一种过于活泼过于俏皮的弹性。她故意把头歪过来,看了他一眼。男人没防备,轻轻咳嗽一声,带着不易觉察的慌乱。她心里偷偷笑了,有一种小孩子恶作剧般的快乐。
很小的时候,念明就知道,她长得好看。也为了这好看,她从小就被提醒着,要端正,要得体,不要穿短裙,不要留长发,不要涂脂抹粉,总之是,不要打扮,用父亲的话就是,不要惹事儿。这种警告多了,她变得内向、羞怯、胆小,对异性有着本能的抗拒,觉得他们都是危险物种,有毒有害,远离为妙。学生时代,偷偷递纸条的男生倒不少,但可能是因为得不到回应,都不了了之了。后来,身边的女伴们恋爱的恋爱、结婚的结婚。偏偏只有她一个人剩下来。她也苦恼,觉得好容貌并没有带来好运气,相反,倒成了感情生活中一个不大不小的障碍。而且,年轻姑娘家,哪里有不好看的?只那种逼人的青春的朝气,就叫人赏心悦目。据她观察,越是容貌平凡的女人,往往越是容易获得世俗的幸福。这是生活的暗示吗?抑或是命运的法则?兜兜转转多年,最后念明嫁给了老范。这是她始料未及的。大家都说是老范捡了个大便宜。同学聚会的时候,老范被男生们灌了个烂醉。众人说,凭什么呀?你小子!老范也不反抗,笑眯眯的,说喝酒喝酒,我干了,你们随意。
院子里的人渐渐多起来,零零散散的。周末,这个时候,人们午休起来,都愿意出来散散步、晒晒太阳、呼吸呼吸新鲜空气。春天来了,一切都是蠢蠢欲动的,怂恿着人们从屋子里出来,出来看看这大好的春光。念明沿着那条鹅卵石小路走了一圈,折回来,走到小花园这边。隔着栅栏,她又朝着那条小马路看了一眼。那辆搬家公司的面包已经开走了。那辆蒙尘的白色桑塔纳也不见了。开摩托车的人已经打完电话,正准备离开。一辆夏利停在那儿,车上挂出牌子,写着“空车”。她心里跳了一下。夏利。念明眯起眼睛,看不清车里是不是有人。她有点近视,度数不高,也就一百多度吧,主要是有点散光。平日里她不肯戴眼镜,养成了眯着眼睛看人的习惯,这反倒给她平添了一种特别的味道,恍惚的,懵懂的,梦游一般,忽然间就露出惊奇的神情,像是流星一闪而过。迷人的闪耀。啊,这是当年老范的诗句,专门写给她的。老范这个人,单位里第一大笔杆子。她总觉得,以他的才华,在他的位置上,到底是委屈了他。然而,世事就是这样诡异。这些年,老范能一路青云直上,也是得益于他那支笔杆子。这世间的得失,怎么说呢。
走了一会儿,竟然出了一身细汗,毕竟是春天了。天气预报说,今天最高十八摄氏度。午后,大地积蓄了大半天的热力,现在正是一天当中气温最高的时候。远远的,仿佛有一重淡淡的蓝色的烟霭,蓝中带着一点粉紫,薄薄的轻纱一般,把整个城市温柔地困住。空气里浮动着飞尘、花香、草木的腥气,不知道什么鸟,在草木间鸣叫着,一声远一声近,一声高一声低。念明今天穿了一件浅紫色紧身运动帽衫,一条米白休闲裤,肥肥大大,一口钟一样,越发衬托出她细细的腰身来。有个小孩子跑过来,摇摇晃晃的,刚学会走路的样子,妈妈在后面跟着,一面看手机,一面嘴里喊着,慢点宝贝,慢点啊宝贝。念明看着那孩子小鸭子一般,肥白可爱,心里酸酸的,又有点痒。她没孩子。只为了这一点,这辈子她就欠老范的。老范倒是什么都没说过。这些年,年纪越长,他更是对这个只字不提了。好在老范他弟弟家有一个女儿,老范家总算是有人接续香火。也为了这个,念明从来不跟老范回他们老家。她受不了别人的指指点点。老范老家在北方乡下,看重这个。说到底,老范是个好人。老范待她不错。
小区的栅栏是新油漆的,乌亮的黑色,尖部是明黄色,好像是鸟的嘴巴,一只只紧紧闭着,一不小心,随时就会发出迷人的鸣叫。小区后面,是一个长长的绿化带,蜿蜒曲折,一路延伸下去,就到了奥林匹克森林公园。栅栏外面有一小片空地,被几棵茂盛的塔松掩映着,闹中取静,倒更添了安宁和清幽。夏利车还在那里停着,像是有所等待,又像是无所事事。念明心想,讨厌,怎么老是注意那辆破夏利呢。她自己的车是凯迪拉克,老范有司机,单位公车。这些年,就像她很少坐地铁一样,她也很少坐这种夏利。早些年不算。早些年,她一个穷学生,哪里舍得打车呢,都是坐那种大公交,摇摇晃晃的,见站就停。她晕车的毛病就是那时候落下的。
老实说,念明直到现在都不敢回想那天的事。真的,好像是一场梦。嗯,可能就是一场梦吧。有时候,人会把梦中的情景跟现实混淆。或许,人永远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的界限。
说起来,其实就是上周,上个周末,下午,念明下楼散步。也是晴天,阳光明亮,风却是温凉的,是杨柳风的意思,吹到脸上,软软凉凉,丝绸一般,熨帖的,轻盈的,春天的感觉了。转了一圈,尤觉得不足,立在小花园里,闲闲地朝着栅栏外面看。小马路上安静极了。一辆夏利停在那里。就是那种很常见的夏利,满大街跑的出租车,八成新吧。大约是等客人,要么就是司机打尖,或者是加油、换班、方便。干出租也是够辛苦的。马路对面,原本是一块扇形的大草坪,被人们占用了大部分,临时搭起一排简易门脸儿。招牌上有写驴肉火烧的,有写牛肉拉面的,还有一家门口竖着一个大牌子,歪歪扭扭写着大馅包子。她盯着那夏利看了一会儿,心里砰砰乱跳起来。是直觉,嗯,就是一种直觉,她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。有时候,念明的直觉厉害得惊人。阳光明亮,青天白日。那辆夏利稳稳当当趴在那里,可是她却觉得它分明是动荡不安,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危险气息。她摇摇头,暗笑自己神经病。这些年,她一直吃草药,各种各样的草药,大约是吃出毛病了吧。那个老中医说,这件事,急不得。机缘巧合,不可端倪。她半信半疑。她也知道那些黑褐色的药汤可能无用,但是她就是想喝,喝上了瘾。浓郁的草药气息,渗透到屋子的各个角落,渗透到她和老范的日常生活。草药多好啊。草药可以祛邪,可以扶正,可以和中,可以温补,可以理气,可以养血。草药是好东西。每天,当温热的药汤缓缓进入她身体的时候,她闭着眼睛,感受着药汤的苦和涩、酸和辛,带着一点微微的回甘,一点可以忍耐的麻,在舌尖上漫溢,直到四肢百骸。慢慢的,觉得遍体通泰,内心妥帖,现世安稳。她知道,她离不开草药——她这一辈子怕是也离不开草药了吧。
阳光温煦,把整个城市弄得恍恍惚惚,醉酒一般。忽然,那辆夏利的门开了,首先出来的是一只脚,一只女人的脚,裸色高跟皮鞋,挺拔修长的腿,细格子伞裙,米色开衫底下,露出白衬衣的下摆。念明的心忽悠一下子。鞠太太!对门鞠局长的爱人。鞠太太是大学教授,夫妇两个举案齐眉,恩爱是出了名的。他们的儿子好像在国外读书,很少看到。倒是他们夫妇,经常手挽着手、头碰着头,出双入对。莫非这是鞠太太刚打车回来?她自己的车呢?正疑惑着,鞠太太忽然转过身,俯下身去。车门挡着,念明只看见一只健壮的男人的胳膊,粗粝的工人蓝制服,有力地环绕在鞠太太的腰间。念明的心好像惊马一般,疯狂地跳着。她吓得闭上眼睛。树木斑驳的阴影落了她一头一脸,一只鸟在什么地方忽然叫了一声,又叫了一声。
这个季节,小花园里渐渐有了些模样。桃树梨树满枝花蕾,仿佛只等着一夜春风,就要绽放一个繁华世界给人们看。蔷薇的枝条在栅栏上小心翼翼地攀爬,开花还要晚些时日。梨花却有点等不及了,点点粉白,半张着嫩嫩的花蕊。月季倒是最沉得住气,枝条被剪得光秃秃的,长满了尖尖的刺,谁想到它们竟然花期最长,脂白粉红,一开就到了深秋时节呢。迎春这东西,跟连翘有点像,密密层层的小花朵,一律都是娇黄明艳,要的就是那种团团簇簇,属于民间市井的热闹好看。念明立在小花园里,一时心神恍惚。她这么放心不下那辆夏利,到底是为了哪般呢。那天,好像是上周一吧,嗯,就是上周一,早晨起来,一出门,正好对门也开了,鞠家夫妇穿戴整齐,照例是手挽着手,看见念明,鞠局长微笑着问候,上班去?鞠太太依偎在丈夫身边,小鸟一般,只是朝她点点头,矜持,温柔。浅灰色麻质宽腿裤,同色休闲小西装,裸粉色衬衣,小立领,裸妆,淡淡的香水味,似有还无,就像她的服饰,雅致温婉,不具任何攻击性。电梯来了,念明说落了东西,让着他们先走。鞠太太帮着丈夫整理衬衣领子,踮着脚尖,银灰色高跟鞋跟丈夫的黑皮鞋交错着,像优美的舞步。电梯慢慢合上。老范正好出来,埋怨道,丢三落四的,又落什么了?
太阳慢慢转到楼后面去了。天边飞起大块大块的彩霞,绚丽极了。那辆夏利好像是睡着了,在塔松的阴影里沉默地停泊着。会不会是她看错了呢。又或者那天的场景,根本就是她的一个幻觉。一对老人,蹒跚着慢慢走来,虽说是肩并着肩,仔细一看,却是一个稍微靠前,一个稍微靠后,相差大概有半臂的距离。是那种最传统的中国夫妇人前的典型距离。老夫妇二人,彼此并不说话,只是默默地散步。脸上神情平静、淡然,但是节奏却保持着惊人的一致。他们的眉眼,他们的神态,他们走路的姿势,甚至他们的沉默,都是那么相似。 念明看着他们的身影,在夕阳下斜斜的、瘦瘦的,被渐渐拉长、拉长,心里叹了一声。小便利店那边,一对小情侣在吵架,两个人你来我往,谁都不肯饶对方一句。忽然间,那女孩子抬手就给了那男孩子一个耳光,那男孩子愣了一片刻,抬手又给了女孩子一个耳光。女孩子又给男孩子一个耳光。男孩子又给女孩子一个耳光。谁都不说话,只有耳光声清脆响亮。周围的人都惊诧地看着他们。不知道是忘了劝说,还是不知该怎么劝说。念明远远看着,正震惊间,他们却忽然停下来,紧紧拥抱在一起,热烈地亲吻起来。
天边的云彩被染成大片大片晚霞,城市被轻轻拥在温柔的黄昏的怀抱里。遛狗的人准备回家了。小孩子被大人催促着回去吃饭。空气里流荡着诱人的饭菜香味。不知道谁在弹钢琴,是《梁祝》,缠绵悱恻,委婉动人,在这样春日的黄昏时分,越发惹人情思。暮色渐渐变浓了。城市的灯光,一点一点次第亮起来。春风浩浩荡荡吹过,把城市的黄昏吹破。好像是没有月亮。假若有,被重重高楼遮挡着,怕是也看不见的吧。手机一直沉默。周末,并没有工作上的事打扰她。老范也没有消息,想必还在书房里忙碌。老范总是这样。越来越忙,简直就是一个工作狂。有时候,念明会忽发奇想,常常把自己也吓一跳。比方说,现在,这个黄昏,假如她从此消失了呢,在老范的生活里消失,再不出现。生活还会一如既往吗?
塔松的阴影被暮色弄得越发浓重了。周围,城市的灯火以及喧闹的市声,令这一小片空地显得更加昏暗、更加安静。那辆夏利还在,模模糊糊的,像一个庞大的兽类,沉默地蹲在那里。像是等待,又像是无所事事。天色向晚,耸立的塔松,重重叠叠的阴影,春风骀荡,在偌大的城市里穿过。这只钢铁的巨兽,仿佛怀揣着惊人的秘密。散步的人都纷纷回去了。另一拨散步的人,要等到晚饭后才会出来。念明的脑子里有无数个疯狂的念头,受惊的烈马一般呼啸而过。她简直被自己吓坏了。风吹乱了她的头发,额头湿漉漉的,都是汗。她不由得打了个寒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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刊于《青年作家》2021年第6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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